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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石的“基因”是哪里来的?
吴晓波专业号 | 2008-7-2

008年4月8日 星期二 
  
 
我对百年中国公司史的关注,最初是被万科的王石勾起来的。2004年的深秋,王石来杭州,约在西湖边的浙江宾馆对坐闲谈,他突然问我一个问题,“我的父亲是行政官员,我的母亲是锡伯族妇女,我也没有受过商业训练,那么,我以及我们这代人的企业家基因是从哪里继承的?”我一时语塞。

很快,这一疑问从另外一个地方浮起。也就在与王石闲谈的同时,我已经开始了《激荡三十年》的写作,在众多商业史料及企业家成败案例的调研与梳理中,我一次次地被一个问题所困扰,那就是,当今中国企业家所形成了成长基因及精神素质是怎么形成的?它是三十年的产物,还是应该放在一个更为悠长的历史宽度中进行审视?他们那种特别的焦虑、对超速成长的渴求、隐藏内心的不安全感、对官商文化的膜拜,以及对狼文化的痴迷,是一代人特有的气质,还是有着更为深刻的人文原因?

在过去的十来年里,最被人提及的商人楷模及群体是清末胡雪岩、山西票商和徽商。可是,在我的研究中,实在很难从这些商人事迹中寻找到现代企业家精神的基因,它们更多是传统农业社会及官商文明的产物。那么,中国企业家的生命基因到底应该从哪里开始追源?

  后世史家常常谓叹,中华民族错过了近代工业文明的萌芽,因而受到欧洲列强的侵辱,不过换一个角度,我们还可以有另外的一种观察,就在曾国藩等人发动洋务运动的同时,后来成为全球最强经济体的两个国家——美国与日本——也刚刚开始它们的现代化之旅。美国在1861年结束了南北内战,在当时,美国人口占全球人口总数的3%,全美超过8000的城市为141个,钢铁产量还不足100 万吨。1865年,后来成为美国第一个首富的、30岁的安德鲁?卡内基在宾夕法尼亚州与人合伙创办了卡内基科尔曼联合钢铁厂,就在同一年,李鸿章向清朝廷递交《置办外国铁厂机器折》,提出购买机器、投资建铁厂。1871年, J.P.摩根与人合伙创办德雷克塞尔?摩根公司,从事投资与信贷等银行业务,而当时在中国,“红顶商人”胡雪岩的阜康钱庄正处巅峰,其支店达20多处,布及大江南北,胡氏家财2000万余两,还操纵江浙商业,专营丝、茶出口。那么,百年之后,为什么摩根仍在华尔街,而“红顶商人”已成江南旧事?

与日本相比,我们的感慨将更深一层。几乎就当曾国藩发动洋务运动的同时,在一洋之隔的日本国也正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。一个叫西乡隆盛的武士率2000人从鹿儿岛北上,从此拉开明治维新的帷幕,日本第一条铁路、第一家现代银行、第一家纺织工厂的出现,都与中国十分接近。

那么,为什么中国的企业家群体比美国和日本都要晚熟和脆弱?130年中国公司的衍变,最让人唏嘘的是,它的演化进程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政体的轮替所打断——根据我的计算,几乎每隔30年左右就会爆发一次革命性的颠覆,财富的传承、血脉的延续、企业家精神的孕育,在改朝换代的战火和革命中被一次次地推倒重来。当一代一代的企业家白手起家、从废墟中重头再来的时候,中国近现代的商业文明又积累下了怎样的基因底色和生命记忆?

过去百年间,中国企业家在历史中扮演的角色也显得十分的暧昧。根据黄仁宇的看法,“民国时代,中国重新构建了社会的上层结构。其中,商人阶层的整体崛起显然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景象。”而费正清则在他主编的《剑桥中华民国史》中断言,“在中国这部历史长剧的发展中,中国经济,至少在本章〔1911-1949〕限定的年代里,没有占据显要位置。它只是一个配角——也许有几句台词——听命于帝王、官僚、外交官、将军、宣传家和党魁的摆布。”

很显然,我们仍然行进在一条近乎宿命的“历史三峡”中。也许从三十年来看,我们取得了无人可比的商业奇迹,不过,如果把历史的宽度拉开,我们的骄傲会削弱一点,而不安和忧虑则会加重。王石在数年前的那道追问,会不会成为一场商业反思的起点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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